刚从上海回京的佟睿睿此番停留也不过十天，这是接连几个月高强度排练以来惟一的一次休整。所谓“休整”，其实不过是在等待剧场合成的时间，“最繁琐辛苦的就是剧场的合成，每一个灯光，乃至演员身上的每一个细节表现都要进剧场去磨合，这是特别理性的创作过程，远不如前期纯艺术的轻松。”

　　困在圈圈里的国内舞剧

　　对于纯艺术的舞蹈，佟睿睿早已驾轻就熟。这位中国歌剧舞剧院的国家一级编导， 2000年毕业于北京舞蹈学院编导系中国舞专业，以毕业作品《扇舞丹青》完成四年大学学业至今，创作了一系列作品，受到业内专家和学者的高度评价。《根之雕》、《绿带当风》、《当代节奏》、《碧雨幽兰》、《秀色》、《夜深沉》、《似水流年》……她多次获得全国舞蹈比赛、“桃李杯”舞蹈比赛金奖、银奖、一等奖。其中，《扇舞丹青》更是荣获由文化部主办的第五届全国舞蹈比赛金奖，并由中央电视台投资拍摄了电视版本，在第二届CCTV 电视舞蹈大赛中荣获金奖。

　　诚然，奖项并不能代表一切，“从最早的舞剧《天鹅湖》开始，中国舞剧就一直像被困在圈圈里走不出来。不久前我看赖声川讲创意和创新，他说创新实质就是打破概念，重新建立一个新样式。是时候该破除固有概念了，”佟睿睿说。

　　时代究竟需要什么样的舞台作品？这是佟睿睿多年创作中一直在思考的。应上海歌舞团之邀，作为《一起跳舞吧》的编导，她迈出了尝试的一步。将于明年元旦期间公演的这部舞剧以当代都市生活为题材，讲述都市外来人群在工作、生活、爱情进入困惑和迷茫阶段后，于舞蹈中重新寻回简单、快乐和自我的故事。主人公浦生及身边白领同事、清洁工、快递员、城管队员、老板等社会人群鲜活入戏，在戏剧性、情绪性、内心化舞蹈中，呈现当代年轻人在都市打拼但又夹杂在梦想和现实之间的真实生存状态。

　　“这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舞剧，而是给出一个舞台，让舞者来表达自己，用身体、用各种最迫切的方式来表达。这部舞剧以生活化的场景，表达的不是传统的王子、公主曲目，而是‘我们’，作为普遍意义的‘我们’——都市白领的情感，比如说当我们感动的时候，不是文字图片式的感动，而是可以直接通过舞蹈呈现出来，因为感动本身就是动态的、韵动的。人们会有表达的欲望，不一定是语言。而且人们会从舞剧得到感动，这感动本身包含着‘动’的可能。”

　　讲故事还是讲技法

　　众所周知，舞剧长于抒情而短于叙事。《一起跳舞吧》酝酿初期，曾有业内朋友给佟睿睿提出这样的建议，“舞剧如果超过了四个人，肯定是说不清楚，因为讲故事本就不是舞剧能承担的艺术功能。”“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概念，舞剧中‘舞’为本，所谓‘剧’不过是舞段的整合，罗列起来便成舞剧。其实‘舞’和‘剧’同样重要，我在找一个讲故事的方式，这是一种特别的叙事方式。”佟睿睿说。

　　目前国内近百所高校有舞蹈专业，基本分为舞蹈教育和舞蹈编导这两个专业，且创作理念基本为动作理念，而非形象理念。于是作品成为无数个动作的组合，几乎没有形象概念。缺乏形象思维的创作者编出来的东西没有结构概念，可能有无数的舞段，有的舞段也很漂亮，但仅仅是技法上的漂亮。

　　以佟睿睿去年获得荷花奖的舞剧《水月洛神》为例，“如果作品只有技法，没有形象，不能称其为‘剧’，我希望它在人物的结构、戏剧的结构上能有一个关于古典题材的当代阐释，也就是传统文化的当代表述。我们总躺在老祖宗和历史的遗产上炒旧的东西是不行的，一定要在今天的氛围和语境下有新的创造，用什么样的人文精神对舞蹈创作加以统辖，这是中国舞蹈创作遇到的最大问题”。

　　“当排练结束，曾有上海市相关部门的领导来看成果，当时让我特别欣慰的是，他们记住了剧目中很多人物，至少有10个重要人物能在观众印象中有鲜明的一笔，清洁工胖大姐、小护士、快递员、男人婆等等。”佟睿睿说，“这个剧目并不是讲一个人，而是一批白领生活中的压力和困顿、迷茫和希望。”剧目中，男主人公浦生高不成低不就，有自负有尴尬；吴老师是精神线索的指引，代表舞的遐想，原本超脱于现实，作为一个专业舞者，原本面对舞蹈的业余爱好者无动于衷，可当她慢慢发现舞蹈对这些普通人的意义，反而深受感染，回归现实，和大家一起跳舞。

　　编排剧目更塑造演员

　　佟睿睿喜欢和演员一起摸爬滚打，把眼泪和欢笑都留在排练厅，等演员真正上到舞台上，灯光亮起时，她的工作就基本结束了，剩下来的事就是要靠每一个演员去呈现。“我永远只是之前给他们助力或者说是引导他们走向这个方向的人。鲜花和掌声是送给每一个演员的，而编导是站在他们身后的人。”

　　其实编导最终还是属于这个舞台的。通过演员，编导把他的思想呈现给观众，“你可以看见你的演员为你的最终目标而努力，而且达到了，这是一件比鲜花和掌声更值得欣慰的事情，这也是一个舞剧编导的骄傲”。

　　与已有的作品相较，佟睿睿坦陈，《水月洛神》只是在东方情韵的表现比较完备，却也还局限在一般意义上的舞剧概念里。而《一起跳舞吧》从立意到表现，从起步就打破了原本的舞剧传统。“它并非单一线性思维，平行展开的剧本结构更有‘众生相’的特色。尤其是后半场的‘舞林盛典’不乏技术展示的段落，却是剧中的普通人选择与自己的生活工作相关的舞蹈加以展示，很能带动场上热度和观众感染力，包容了桑巴、牛仔、摇摆舞等现在国际上比较认可的舞种。”

　　用世界的素材来讲自己的故事。《一起跳舞吧》之所以值得期待，是因其在情节构架、艺术观赏性和表现方式上的尝试，毕竟在国内尚无这样一部现实题材的舞剧。正如佟睿睿解读，创作应该是从“无”到“有”，而非“从有到好”，不是模仿，不是完善，不是渐变。

　　商报记者 姜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