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斯诺登2013年将美国国家安全局（NSA）的棱镜计划公之于众之时，他瞬间就成为了全世界最熟悉的面孔。但很少有人知道，在斯诺登之前，一位前汇丰银行瑞士子公司雇员已经开始揭秘其雇主帮助富豪逃税，至今已经渡过了东躲西藏、与警方周旋、舆论鄙视乃至蹲入监狱的六年时光，直至近日，借助于国际NGO和媒体的力量，汇丰方才“认罪”：承认帮助1200亿美元资产的逃税。一波三折的背后，折射的不仅是各国法律制度的差异和舆论对瑞士“保密高于一切”的不满，还有泄密者本身面临的道德和法律窘境。

　　法尔恰尼：银行界的斯诺登

　　2000年，摩纳哥公国，一个名叫法尔恰尼的年轻人加入了全球最大银行之一的汇丰银行在当地的分支机构。六年后，法尔恰尼被公司调到在瑞士日内瓦的一家分公司工作。这家公司在1999年被汇丰收购，其后改名为HSBC Private Bank （Suisse），即瑞士汇丰银行。

　　但法尔恰尼很快看到了一些决定他命运的东西：属于超过200个国家和地区、共计10.6万个客户、涵盖30万以上个账户的机密资料。事后证明，这些都是汇丰银行通过其瑞士子公司来帮助客户逃税的账户。

　　和他的同事不同，法尔恰尼没有选择沉默，他将这些资料用光盘拷录了下来。2008年初，法尔恰尼和同事乔治娜·米哈埃飞往黎巴嫩。后者自称是他的前女友。

　　在米哈埃后来的证言中，前往黎巴嫩是去和当地的银行谈业务，但法尔恰尼却向她透露打算在这里将敏感资料出售。法尔恰尼在公开表态中予以否认，他宣称揭发罪行属公民责任，自己和米哈埃也没有过任何恋爱关系。

　　到了当年底，得到风声的瑞士警方在日内瓦拘捕了法尔恰尼。在接受了数个小时审讯后，法尔恰尼租了一辆汽车，携带妻子和两个女儿直奔法国。在抵达法国尼斯时，他给瑞士警方打电话说他想和家人在法国共度圣诞节，在第二年会回来。

　　但从此，瑞士警方就再也找不到法尔恰尼了。

　　在汇丰面前，全世界沉默了

　　法尔恰尼到底为什么去黎巴嫩至今仍无人知道，但在2008年底逃离瑞士后，他开始寻求与他国政府合作，直接向瑞士当局开火。

　　2012年，法尔恰尼离奇地在西班牙被捕。很快，瑞士提出引渡法尔恰尼，但被西班牙法院驳回。一年后，法尔恰尼回到了法国。

　　按照法尔恰尼的说法，他是“主动”落网，因为监狱更安全。但也有报道指出，他去西班牙的目的是与该国政府谈判，以机密资料获取奖金，但因谈判失败而被捕。

　　米哈埃也称，“法尔恰尼总是索取，他不是罗宾汉”。

　　“以机密换金钱”是否发生至今尚无答案，但东躲西藏已经五年的法尔恰尼在法国不得不进行了一次“以机密换保护”的交易。法政府向法尔恰尼提供保护，他则为对方调查瑞士汇丰银行提供证言。

　　其后数年，法国将文件向美国等国分享，博弈上升到了国家层面。

　　在美国的政治压力下，汇丰被迫终止了与所有美国居民的业务往来。比利时试图采取法律行动，威胁对不配合调查的汇丰主管发出逮捕令。但行动就此打住。本月10日，比利时重复了这一表态。阿根廷政府也在该国法院提起了诉讼，但至今没有下文。

　　据报道，除了这三个国家，机密文件涉及的其他约200个国家和地区至今仍未采取行动。在汇丰面前，全世界沉默了。

　　而与此同时，瑞士当局仍在向法尔恰尼提出指控，认为他犯有商业间谍罪并违反了保密法。而汇丰也不退让，坚称其一直严格遵守法规。

　　NGO和媒体的活跃

　　泄密者独立揭发犹如石沉大海，政治和司法途径同样堰塞不通，但在NGO和媒体参与后，针对这份机密文件的博弈开始发生转折。

　　2014年1月，法国《世界报》就此事发出第一篇报道。其后，《世界报》将这些信息与英国《卫报》等来自47个国家的约60家媒体共享。以这些资料为根据，总部位于华盛顿的国际调查记者联盟（ICIJ）开始追踪调查，并于一年后发出了报告。

　　ICIJ成立于1997年，旗下有来自60个国家的160名调查报道记者，主要报道贪腐及跨境犯罪。

　　ICIJ本月8日发布的报告称，汇丰银行控股的瑞士分支多年来通过处理一系列“犯罪者”的秘密账户而获取巨额利润，“犯罪者”包括贩毒集团、军火商、逃税者、政治家和社会名流。

　　法新社称，“汇丰银行通过与军火商做交易获益，这些军火商将炮弹运送到非洲少年军、第三世界独裁者、血钻商人以及其他国际罪犯的手中”。

　　迫于舆论压力，汇丰被迫改口承认，有个别人利用了银行保密的优势来持有未经申报账户，其瑞士分支在处理客户税务方面存在失误。

　　斯诺登揭秘了“公权侵犯私权”的罪恶，法尔恰尼捅出了“资本逍遥法外”的丑闻，但两人都只不过是众多泄密者中的一员。泄密者赢得了舆论，但仍然免不了种种政治、法律乃至道德上的压力。如何平衡这些几乎难以把握的危险关系，考验着各国立法者的智慧。

　　北京商报记者 韩哲 赵毅波/文 李烝/制表

　　汇丰逃税案演变

　　2006-2007年

　　法尔恰尼收集到大量有关汇丰逃税的机密资料

　　2008年初

　　法尔恰尼飞往黎巴嫩，原因至今不明

　　2008年底

　　法尔恰尼遭到瑞士警方审讯，其后逃离瑞士

　　2012年

　　法尔恰尼在西班牙被捕

　　2013年

　　法尔恰尼回到法国，将机密资料给予该国政府

　　2014年

　　比利时、阿根廷相继对汇丰发起法律诉讼，媒体和NGO开始关注

　　2015年2月

　　NGO组织发布调查报告，汇丰“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