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当代画家中,很少有人能像宋滌那样,在纷繁嘈杂的环境之下能够宠辱不惊,年过七旬,仍然保持着对艺术的创作激情。几十余年来,他不仅进行了独具个性艺术实践的活动,还将这种切身的创作经验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和缜密的艺术思维记录下来,从他近期所著述的一系列学术文章中可以感知到,作为当代在彩墨画领域有着卓越创造的彩墨大师,宋滌对中国绘画传承与发展的思考。
工笔画能否达到写意境界呢?答案是肯定的。早在五代时期古人对工笔花鸟画家黄荃和徐熙的作品已有“黄家富贵,徐熙野逸”之说,可见二人作品给人的视觉感受不一,自然表明黄、徐二人艺术风格的不同。
我对工笔画关注较少,同以花鸟画为例,我印象中千百年来工笔画的传承在艺术表现形式(技法)上比较单一,用以造形的笔墨技法基本是勾描、填色和渲染法,且勾描物象造形时也大多是钉头鼠尾式线条。笔墨技法的雷同再加上造形上主观意识弱,由此形成的艺术形象必然缺乏个性形式美特征,画家作品个人艺术风格不够鲜明也实属必然。我想工笔画存在着不足之处或许也是历来遭受崇尚“文人写意画”群体贬斥的原因吧!
我强调造形和笔墨技法个性形式美的重要性并不意味着忽视构图与色彩在体现个性形式美和绘画作品中的作用。我以为造形和笔墨的个性形式美对凸显画家主观情思的意象形成至关重要,体现画家情思的艺术境界的深度表达则需要构图与色彩来烘托。
近年来,我欣喜地看到许多年轻画家努力在工笔画领域里探索并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他们在题材内容、造形技法、构图和色彩的运用上较之古人、前人均有所突破。有的画家构图气势恢宏且景物虚实处理得当,作品颇具“大花鸟”画气概。还有的画家在色彩的运用上打破了传统工笔画采用固有色的套路,引进了环境色,讲究色彩的冷暖关系,追求色调变化,在表现时间、空间变化上较前人前进了一大步。他们为传统工笔画增添了勃勃生机。
我觉得这是些写实造形能力强、笔墨功底厚的画家,只要他们在造形和笔墨技法上再斟酌一下,注入些个性形式美元素,他们距离“写意”境界仅是数步之遥。
我以白石墨虾和八大山人、虚谷、任伯年、潘天寿、王雪涛五位艺术风格极其鲜明的画家为例是为了强调画家个性形式美体现在意象造形和笔墨技法中的重要作用。强调个性形式美模式(法则)对形成个人艺术风格的主导意义,是为了说明“写意画”的界定标准。其实能否达到写意境界,关键还是在于画家主观情思与客观物象是否达到融合一致的程度。主观情思与客观物象是矛盾的两个方面,过分强调主观会失去客观物象的实质特征,过分强调客观则会陷于自然主义达不到写意境界。解决这一矛盾的惟一办法就是要深入生活中去写生,在写生中去实现主观情思与客观物象相融合。
我们以山水画为例:20世纪50年代李可染去江南写生,引领了现代山水画的一代新风,为李家山水体系奠定了基础。张仃先生在长期写生的基础上确立了自己焦墨山水画的至尊地位。石鲁先生通过写生开创了长安画派的先河。白雪石先生则在写生中逐步形成独具个性形式美感的白家山水。值得一提的是,四位先生的写生可不是拿着速写本去勾勾画画。据我所知,他们是用宣纸、笔、墨、色这些国画媒介物去与大自然直接对话、交流、融合。
谈到山水画写生我想起大约十年前我到外地参加活动,一位为人谦逊仁厚的画家老兄拿出他的作品要我提意见,我看了以后也不客气地说:“老兄你这是倪云林的画呀!你的笔墨功力非常好,可我没看见你的画,你没有自己的风格呀!”老兄十分无奈地表示自己的确特别喜欢倪画,可是画来画去总是这个样子不知为什么。我问他是否画写生,他说画呀,随手便送给我一本他的钢笔速写集,我看了以后大为赞赏。可是我告诉他这是钢笔速写不是国画写生,应该用宣纸和毛笔去与大自然对话……他听完我的话神色茫然,多年未见不知他现在画得怎样了。
我想类似这位老兄一样存在国画写生误区的人大概不在少数。我曾见过不少画写生的人和一些写生画展的作品,他们虽然是使用宣纸和毛笔水墨在现场写生,但我感觉他们是用古人前人的笔墨技法形式去套眼前的客观物象。又好似面对大自然在默写古人的笔墨技法,看不出他们的主观情思在与客观物象融合,甚至感到他们的主观情思缺乏去与客观物象融合的诚意。
(作者系当代著名彩墨画大师)